名为游记,实则备忘而已。大热天的,每天奔走园林,挥汗如雨,虽曰旅游,其苦又数倍于上班枯坐,穷人每每如此,休假也全无休假的觉悟,非要安排得满满当当才不算亏,到十分疲惫困苦之后,又多少留下了一些愉快的片段,终究觉得还是值得的。 真是活该。
7月25日
晴,大热。
十一点半,煮了面,两人草草吃过,拖行李下楼。骄阳触体灼然如烙铁,地面上的热气也一阵阵往上冒,这种天气居然还要出门旅游,或可列入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如果不是早定了行程买了票,我倒宁愿懒一点,夏天躲在家里吹空调喝冷饮吃冰镇西瓜,岂不美哉?
上了地铁,过了碧海湾,轨道便攀升到地面上,遥遥望见沿江高速齐头并进,匝道浮于海面,上下盘旋,从地铁下方斜穿过去,夹道怒放着紫色的花,一路趋向市区。此时脑中忽然蹦出一个词来:紫陌,这词古人造得多么漂亮,可惜经不起理性发达而浪漫细胞缺乏的现代人细想,一琢磨,也不过是土路夯实整平了而已。想那使者一骑红尘,貌似衣带生风日行千里,何其英姿飒爽,可马蹄过处不免黄沙滚滚,跟眼前紫色的匝道相比,真不知差到哪里去了。
宝安机场
到机场,才十二点。机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足见疫情的影响已趋平复。安检窗口换了自动面部检测仪器,放上证件就行,比人工检查快了一点,但进去之后,队伍仍长,且慢,大概是为了控制安检通道的人流。
登机口很远。进去之后直行到底,然后右转,到路尽头还要再下楼。落地窗倒是非常敞亮,远远看见飞机停在蓝天下,陶小婧说:我们坐最前排,可以拍照。然而才刚坐下,就看见屏幕上打出通知,同时广播也响起来:去往上海虹桥的乘客请注意,某航班因故改为某某登机口。生气,但无奈,背起包又走了十几分钟,到了,发现还要坐接驳车……
虹桥
坐定之后,起飞又莫名其妙迟了半小时,下午四点四十才落虹桥。还是坐接驳车,这航班还真是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春运临时列车一般卑微的气息。走出舱门,大风,抬眼望日色昏黄,大雾霾,好在不是太热。
等取到行李,走到高铁那边已是五点半。买了两张六点去苏州的票,找到检票口,坐下一细看,原来买错了,是到苏州北的,而非离落脚点更近的苏州站,一不小心就得多浪费半小时,冤哉。
吃得太早,又是面,不如米饭耐饿,此时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正好把飞机上派发的鸡肉三明治吃了,聊以果腹。
车发虹桥,一路仍被银灰色的雾霾笼罩。六点半,抵苏州北,暮色将至,打车至西北街住处。刚拉开门,满屋子霉味夺门而出,像是有一阵子没人住过了。走进去,状况也不如照片里展示的那么新净,好几处长了霉斑,放下行李,又去检视了一下二楼。总体来说,比想象的要宽敞,上下两个卧室,两套卫浴,住一家四口都不成问题,比酒店还是自在多了。
吴门人家
略事休整,背了个相机就出了门。苏州晚上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平江路附近有个北半园,据说晚上仍开放。查了一下路线,走过去21分钟,问陶小婧要坐车不?摇了摇头,于是就步行。
路经狮林路,过吴门人家,陶小婧问,要不要尝下五虾面?摸摸肚子,确实不太饱,遂入。可能是饭点已过,店内食客寥寥。菜单里有一种新上的五虾面,要价不菲,传统的苏州三虾面是虾籽、虾脑、虾仁,这多出来的两种是啥,我也不甚了然。两人点了一份,客少,不一会送了上来,大碗细面,五虾的浇头另外装盘,但味道只能说普通。冷的,鲜香味俱失,感觉是早处理好了,有人点就盛一勺端上来,比起两年前在文庙旁边永裕记吃过的虾蟹面,未免逊色太多。
吴门人家也吃过若干次了,总觉得有一种八九十年代国营食堂的气味,慵懒,守旧,不求新,不讲格调。服务员闲坐在角落里玩着手机,厨房里不时传出说笑声,上菜时也会像老街坊一样和客人唠上几句,但反过来也颇显得随便。陶小婧总念着他家的好,以前的吴门人家有个形容,叫做在园林里吃饭,可是搬了以后,环境的优势早已不存,除了名头,跟苏州街头巷尾的普通面馆也没多大不同,这么下去,总归是不好的。
北半园
吃饱,但没吃完,还是按照原计划去北半园。到了白塔东路60号,黑沉沉锁了门,连灯都没一盏,仔细看门头,确实是北半园。隔壁倒是有个大门,上面挂着气派的大匾额,红底镀金三个大字,平江府。平江府有个岗亭,里面坐了一位值班大叔,就上前问讯,原来这北半园六点就闭园了。问我们从哪里来,怎么想到来这里,聊了几句,大叔就说:你们就从这边进去吧,只要不影响客人吃饭就行。
从平江府这边一道侧门进去,像是宴饮的雅座,一个个包间灯火通明,空气中浮荡着酒肉的味道。迎面走过来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边走边谈,前面一位穿黑色polo衫,喉咙里咔噗几声,内气雄浑,一口浓痰已唾在地上。我的游兴瞬间消了一半,陶小婧倒还是挺开心,转了一圈,格局倒还精巧,但灯红酒绿的,实在太像娱乐场所了。酒局大概已经散场,间或有收拾场面的侍者匆匆来去,最里面一排似乎还有人正在轰饮剧谈,颇有声震瓦屋的气势,就出来了。
知止书店
北半园斜对面是个书店,走进去才知道就是苏州颇有名气的知止书店。外面门头窄小,进去倒有门面几倍大,书架上下堆满了书,通道极窄,对面相逢,胖一点恐怕都让不过去。楼梯上也靠墙堆起了书,楼上黑不隆咚,似乎二楼也还是书,只是没上去。随手翻检,转了一圈,似乎也没什么好书,分类也随意,但胜在多,趣味在乱,走在里面好比拾荒,偶尔也能找到有意思的,我就看到不少几十年前的日记和信件,但得有空,消磨个半天,没准能淘着宝。店主人就在前台闲聊,听谈话的内容,倒是崇信藏传佛教的。陶小婧结账时寒暄了几句,主人就去找出一本某法师的书来,一定要送给陶小婧,说是有法缘。
我买了一本百园图。2018年去沧浪亭,名贤祠的屋檐下坐了个老头,拿了纸笔在那写生,有人围观,便颤巍巍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一边翻页一边介绍,印象里跟这百园图差不多。看封底,这本书是成套的,共五本,看来那样的老爷子还有不少。
打车回寓,收拾收拾,睡觉。
7月26日
晴。
天气似乎好转,睡到九点才起。盥洗完毕,又去二楼感受了一下。老房子光线原本极差,房东改造时,把二楼地板敲掉了一部分,空出一个挑高的天井,然后在屋顶装了两部琉璃瓦,引入光线,完全就是我所熟知的全能住宅改造王的套路,但一楼还是略暗。
走出巷弄,饥肠辘辘,对面有个店,上书五个大字,原怡园面馆。怡园离这里尚有一个地铁站的路程,问老板,原来是怡园拆迁搬过来的。点了一份枫镇大肉面,面汤大佳,比吴门人家好,也难怪老板自信。还想吃点佐味小菜,不料老板连连摆手,说那些自己都不会,要等女婿来——原来他只会煮面而已。
城隍庙
步行至城隍庙。庙内香火甚旺,城隍殿与太岁殿都在大作法事,殿内殿外都挤满了香客。站在人群外面,只听里面钟磬齐鸣,有道士念着经文,若吟若唱,大概是苏州话,我听不太懂。殿外排了个大圈,几个道士领在前头,横笛而吹,笛声参差起落,倒也能听出调子,善男信女各持香烛在手,走两步停三步。我刚抬起镜头,就被道士看见了,摇了摇头,我只好尴尬的笑笑,放下相机。陶小婧请了一柱香,绕着人群转悠了一圈,也不知道怎么挤进去,问了别人,就在场外向殿门拜过,然后指挥我去烧了。
站在廊下,一抬头,看见围墙上插满了碎玻璃,阳光在玻璃的棱面尖角之间恣意跳荡,斑斓五色。看来庙祝大人对城隍爷的威能有些没谱,只能自力更生,靠这个防一防飞檐走壁鸡鸣狗盗之徒。
曲园
又至曲园,规模不大,布局方正,连后园的池子也是方的,足见主人的趣味。进门中堂悬着一幅曲园老人的油画肖像,倒有些意外,印象里清末名人有油画肖像传世的并不多。这幅应该是当时画的吧,否则或不至于郑重其事地挂在这么显要的位置?
裕兴记
在裕兴记点了份虾蟹面,虾蟹早凉了,不光没味道,还腥,胃口全无,剩了大半。这些不吃了吗?收拾碗盘的阿姨很可惜的样子,摇了摇头。唉,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
怡园
出门右拐人民路,就是怡园了。在门口买票,保安很热情,他认定我的手机是曲面屏,所以是 5G,是 5G 就肯定快,就算两张票连着买,也比陶小婧的 iPhone 买一张来得快。“我上个月才给老婆买的5G手机,就是曲面屏,所以我知道的。”保安先生不无得意地说。
进去逛了一圈,没什么印象,出来只记得有个老翁独自拨着阮琴,起初只是弹,后来且弹且唱,低回幽咽,庭树为之不风,落叶飘萧而已。
两足酸疼,也有些困乏了,便打车回寓所,晾好早晨洗的衣服,睡个午觉。
桃花坞
三点一刻起来。不早也不晚的,颇有些尴尬,也不知去哪里,遂就近选了桃花坞,去游唐寅祠。唐寅祠据说就是那个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的桃花庵,原址改建,当时又叫准提庵的。
到了,没想到大门紧闭,还在整修,不甘心这么白来一趟,绕着走了半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门开着,仍是一片荒凉。旁边有个亭子,绿树沉沉,蝉声嘶哑,一位粉衫大妈在栏杆上小心翼翼地摆好了手机,一个后撤步闪入树影中,也不知道是在直播还是在自拍。
这一带可真够偏僻的,路上碰不到几个人,偶尔见到的大都是老年人,三五成群,聚在街边小店打牌。苏州从古以富庶见称,苏州老城的保护政策在国内也算领先,但巷弄里的生活却大多显得落后而贫乏,跟风味近似的京都一比,京都的大街小巷更雅致整洁,居民的生活状态要体面许多。
留园
四点一刻,看时间还早,打车到留园。上次到留园,大概已经有十几年了,那时只觉得留园幽静,倒没什么别的印象。这次的感受全然不同,布局极佳,在苏州园林里算大的,但又不是特别大,全凭经营得巧,布置得精,若要把这一次游过的园林品评一下,当以留园为首。穿行廊下,缀以镂窗,移步换景,目不暇接,几乎没一块地方是敷衍的。游兴正浓,响起清场的广播,已经是五点半的闭园时间了。
山塘街
又步行至山塘街,仍在五芳斋咸丰老店吃晚饭,这店前年已经吃过一次,味道寻常,当时店里有只小黑猫,这次却没看见。点了糖粥,鸭血粉丝汤,绿豆汤,上汤青菜,只有鸭血粉丝汤好,下次还是不来了。但山塘街都是些卖旅游纪念品的网红店,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正经吃饭地方。
陶小婧在采芝斋买了些点心,闲逛了一会,刚走出山塘街,暴雨突降,打车回寓所。已是八点一刻。
7月27日
晴。
梦见和叔叔同开一辆车,说是车,倒不如说是坦克,一路推墙倒屋,我握着方向盘死命踩刹车,可毫无慢下来的意思,一路吓得大叫,所过之处尽为丘墟,后来也不清楚是撞在树上还是山上,总之最后是停下来了。
起来快八点,推窗看外面,天光大亮,时闻雀鸟啾鸣,或者是个好天气。
往北寺塔方向走,路边有家吴盛兴绉纱汤包,就进去吃了早餐。点了招牌绉纱汤包,绿豆汤,大肉拌面三种。拌面略硬。汤包鲜甜,兼有醋香,口感丰美,所谓绉纱者,当指外观,平且皱,最奇特的是看不出撮拢的封口。绿豆汤尤其好,应该是传统做法,绿豆配糯米团,香料种种浮于汤内,除桂花外不能具其名,饮之清甜可口,嚼糯米团,爽口有芬芳。
同里
等乘地铁至同里,再转公交车到石牌楼下,已经十点半了。
同里看起来底子还不错,但商业开发颇显泛滥,一路上还有三轮车骚扰,开口就问老板要买票吗?我们有优惠。可是我们对苏州的三轮车印象极差,有一年下雨,从平江路坐三轮车回酒店,上车的时候说好五块,下车就硬说要五十块了。
有前一天的留园做参照,退思园就显得太普通了,有几个角度,比如从揽胜阁上观景,则还有些层次,但绕湖走一圈,终究还是过于浅白,了无余味。庭园之外的住宅区就更加乏善可陈,几乎就是财主家的样子。
耕乐堂和退思园水平相当,但因为位置偏僻,所以名气没那么大。但其实还不错,庭中花木还要更胜一些。
世德堂是个商号,有一段雕梁陈列在最后一进,刻着三英战吕布,关羽左,张飞右,刘备在张飞侧后方,吕布被夹在中间,败象已露,张飞马后跟着几个小兵,一兵掩嘴而笑,似乎正在讲解前方的战况,非常生动。这水平的木雕我见得不多,苏州园林里或者有,但梁柱都比较高,如此摆放,供人细细观赏,确实很稀罕。旧时的富豪果然是穷奢极侈,这么一条梁木,没准得上好的木工花费几个月才能做好,而一处宅院,一所园林,这样的雕梁画柱又有几何?像我这样的乡下人出身,倒真是不能想象。
世德堂往西,有一处侍御第,两百多年了,看介绍,可能以前也差不多与退思园规模相当,现在竟不如对面的公厕气派,盛衰无常,人事变易,令人唏嘘不已。
若留意路上的石板,常能看到类似的堂号,想必是大户人家败落了,拆了铺路。
同里不愧是水乡,桥是极多的,坐船游一圈应该极好,不过还是那感觉,本来可以更好,但有些被商业开发搞坏了。
游到四点,累得不行,遂回城。
7月28日
多云。七点半起来,处理了一下工作,出门已经十点,打车直奔西园寺。
西园寺
以前游寒山寺,路经西园寺,隔着一条河,望见对岸门墙迤逦,气象蔚然,似乎比寒山寺要大得多。阿山也说自己常去西园寺,一呆就是一天。转到后园,还真有这感觉,并不是刻意营造的园林,但萧散空疏之中,自有园林的味道。鸽子四处啄食,鱼群悠游于幽深的池水中,猫儿眯着眼斜卧在台阶上,银杏的叶子在空中哗啦啦地响。坐在园中,颇有白日太长而浮生太短之感。
园里好多人喂鸽子,陶小婧也在包里翻检了一通,寻出一块饼干,掰碎了洒在脚边,鸽子逡巡不敢上前。旁边有个小孩,两三岁的样子,刚学会说话,站在鸽子群里,蹲下来嗷嗷叫唤,鸽子却不为所动,只顾争食。还有个八九岁的顽童,一边洒食一边跳,鸽子也围着他跑,我亦闲游偶投食,园鸽何事更相疑?
罗汉堂外面不起眼,进去看了,倒吓一跳。倒不是塑像多精美,光数量就够吓人了。不过玻璃衬着钨丝灯,反光太严重,负责人就没有事后来勘察一下灯光的效果究竟如何吗?
出寺门,陶小婧说去留园文创店看看,于是步行至留园。进文创店看了看,一无所获,率皆粗陋。倒是旁边的小卖铺有园林雪糕,好几种颜色,都粉粉的挺可爱,买了支拙政园,是浅浅的巧克力色。
虎丘
留园外面有公交站,看运营线路,旅游1线直达虎丘,于是决定去虎丘。
到虎丘下车,外面正修着地铁,尘土飞扬,一片大工地,印象略差。绕进去是虎丘婚纱摄影城,乱七八糟。近海涌桥,有野导游来问,谢绝。
不过上山还是大呼奈何,从拥翠山庄上,过三泉亭,登云岩寺遗迹,仰观斜塔,一路景致尽成佳赏。不过大概是近年绿化做得好,多年无人樵采,树木参天,郁郁绿叶之中,露出城市一角,不由笑它望苏台名不副实。
从御碑亭穿过大雄宝殿,从剑池下,在白莲池小坐,于是下山。
十几年前,当时我和陶小婧还在上海生活,也来过一趟虎丘,其实印象也不坏,不过并不像这次这么鲜明。大概是既没有文字,也没有照片留下来,时间一长,当时的感觉就层层冲淡了,只记得有一座桥,桥上的石狮子各不相同,极为可爱。这次才知道并不是什么桥,而是在虎丘塔周围的栏杆上。
打车回市区,五点半,在白塔东路的伟记奥灶面吃了面,此店名声甚著,但要说多好吃,却也未必。我觉得跟那位只会下面不会烧青菜的老爷子经营的原怡园面馆比起来,味道也差不了多少。
夜游网师园
吃了面,陶小婧意犹未尽,想去夜游。她查了攻略,可以夜游的园林只有耦园与网师园,耦园更近,于是去耦园。
不料走到耦园,已经六点一刻,大门紧闭,问保安,说没有夜游,只能去网师园。于是从仓街一直走到干将路,打车到网师园,将近七点。暮色半下午,一位大叔放了张藤椅在花荫下,两三街坊就近坐下,乘凉闲话,除此之外并无一人。问大叔可有夜游?大叔伸头一望,说夜游七点半,一般七点二十就开始排队,也快了,不如等一等。一个小女孩绕着大门口的场子跑,时而躲在树影里大喊:网师园七点半开门。我问她,那几点关门呀?她又跑,然后停下来喊:网师园七点半开门,十点半关门。
过了片刻,游人慢慢聚拢,有保安开始出来维护秩序,量体温,检查有没有带好口罩,到七点半,开始检票入内。
领队是个长大白净的女孩,举止娴雅,略作介绍,便领着进去。夜游一共有八个节目,大概就是各种才艺表演,游人入场,演员放下手机,表演,毕,游人鼓掌,演员鞠躬退场,重又拾起手机。游人行色匆匆走马观花,演员同样打卡上下班而已。有一场昆曲牡丹亭片段,柳梦梅与杜丽娘并立湖边,领队介绍完毕,喊:灯光师!旁边一个光头络腮胡大叔就举起一个强光手电筒,游客中爆出一阵压低的笑声。
节目都表演完了,在园中逛了一会,拍了些照片,出来打车回寓,九点一刻。感觉身体有些透支,洗完澡头疼欲裂,遂寝。
7月29日
晴。七点半起来,状态不错,步行至旧学前,食姚记咸豆浆,多油,略咸,内有猪油渣、油条等,与豆浆相比有特色,但换个思路,与寻常汤水相比,则不过如此。
耦园
经平江路步行至耦园,两载重游,印象仍佳,但实在太热,走了几步,汗如瀑下,遂至双照楼茶室饮茶,楼内寂静,除侍者外,只有我和陶小婧两人而已。记得以前在艺圃延光阁喝茶,点的也是龙井、碧螺春两种,茶师告知一浮一沉,浮是哪种?沉是哪种?已经忘了。问双照楼侍者,说果香而多绒者是碧螺春,花香而大瓣者是龙井。我说都好,但心里想的却是龙井可比碧螺春要香多了。
在双照楼坐到通体清凉,辞出,又去西花园游玩了一圈,差不多十二点出园。去平江路吃饭,陶小婧原想着去吃桃花源记,但满座了,门口还有人顶着大太阳排队,于是就去了附近的品芳。连续几天吃的都是面,我一直以为苏州菜是甜腻口,结果今天才知道,是咸的。
拙政园
吃完又走到拙政园,好大,游人好多,不过东区跟西园寺的后园差其实不多,差就差在一个喧嚣一个清寂。到中区,渐入佳境,往复回环,游之不尽。中途到三点多,遇到雷阵雨,赶紧把后面的狮子林的票给退了,于见山楼廊下避雨。
七八月间游园,其实不太佳,色彩单调,取绿意葱茏而已。春赏繁花,秋游红叶,其实都是诸色并呈。冬有梅,夏亦有荷,但这时节的荷花却落得差不多了,偶尔剩一两朵,孤零零地立在万柄绿荷之间,只堪画作小品,从岸边远远望去,却未免单薄了。
雨大概持续下了一小时,雨后新凉,天光也黯淡下来,园林景色更增秀润。在西区游玩,直到闭园清场的广播都响了,已经五点半。
出来后往住处走,在西北街小园楼吃了晚饭,陶小婧点了个臭豆腐炖大肠,闻起来臭,味道却挺不错的。
7月30日
晴。九点出门,坐地铁到三元坊,走到沧浪亭。拐弯下去之前,看了一眼文庙,果然关着大门,前年来的时候也在维修,这就是缘分。
沧浪亭
沧浪亭的竹子还是好,他园所无,各种品类,光竹子可能就拍了一小时。
逛到十一点半,出门去永裕记,发现改名了,门头挂着胡盛兴,晨星斋,吃了一碗,味道还是棒。在苏州盘桓了这么多天,就属他家的味道最好。
定慧寺巷与双塔
再打车到定慧寺巷。定慧寺是个小寺庙,根据重修定慧寺碑记,是西园寺的下院,小小的三进,还有些残花枯蕊,主殿前面长着两颗大树,看着就像新郎官帽子两侧的簪花,很有意思。
定慧寺隔壁是双塔,是宋代罗汉院正殿的遗址,但塔的造型很一般。
过官太尉桥,原本想逛双塔集市,不巧碰到集市停电了,大门紧锁,空无一人。集市外面有个大叔在修电动车,一只八哥在周围跳来跳去,伸手过去,轻轻啄了一下我的手指,也不知是友善还是警告。
狮子林
走到平江路,两腿滞重如铅,浑身燥燠,神疲目眩,感觉都快中暑了,赶紧钻进星巴克休息,歇了约半小时。继续逛平江路,顺便买了两张三点半狮子林的票,结果陶小婧想买旗袍,拖到四点才往狮子林走。
狮子林于十几年前也到过一次,印象已淡。那次行色匆匆,一天之内游了拙政园、狮子林、留园还有虎丘,所以只记得狮子林的假山极为精巧,面积好像倒不大,结果进去一看,竟意外的深广。假山可谓苏州第一,不用说,应该也是世界第一。这假山把几个主要的建筑都串了起来,但路线设计得非常巧妙,如同迷宫。往往隔着一块太湖石的两条路,想走到隔壁那条路上去却极为困难。
设计这个假山的人大概聪明绝顶,或者存心跟游客玩智力游戏,甚至有恶作剧的心理在内。我甚至见过一个小朋友,才三四岁的样子,在假山中哇哇大哭,我怀疑是绕得太久,却始终下不去,情绪有些崩溃,最后是一个大人从石桥上托住双腋,慢慢缒下来,由另外一个大人在石桥下接住,才脱了身。陶小婧绕了几圈,心里发憷,下来之后就不肯再上去了,只走下面的正经路。
不过假山之外,狮子林就没什么看头了,假山占地太多,建筑就没什么余地,过于密实。西北角临水建了座石舫,水泥全裸露在外,竟然毫无修饰,从高处望去,重檐飞甍之间,塞进这么硬邦邦的一个水泥顶,印象极差。
五点半,铃响,保安开始清园,遂出。
食于平江路口汤包店,味较差。
又逛平江路,陶小婧纠结了一下午,终究还是去买了一件旗袍,然后回寓。
7月31日
起床已近八点,盥洗毕,吃咸肉月饼,是陶小婧头一天晚上在平江路花园饼屋买的,然后打包行李。
报恩寺
最后一天决心悠然度过,连走了好几天,体力罄竭,就近游报恩寺便好。将近寺门,先听见塔上的七十二枚铜铎在半空迎风清响。入寺,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已聚了不少。
绕到后园梅圃,寂寂无人,树木清幽。一位师傅穿着工装,提着割草机跟在我们后面进了园,陶小婧我和刚走上中间的石山,不一会就听见他在山下的草坡上操作起来,隆隆作响,为之苦笑。石山倒不太高,山顶有个小凉亭,亭北是一片竹林,绿竹相摩,发出缓慢而沉着的嘎吱声,听起来倒像是水乡的摇橹。亭东为崖,高可十米余,俯观崖下清潭,游鱼密集,而身体都异常肥大,一头恐怕有十几斤,悠然摆着尾巴。水潭对面是个水榭,有不少游人临水投食。
绕湖走了一圈,陶小婧一路都在抱怨蚊子多,正好水潭的南边有个茶室,堂内有匾,曰飞英堂,于是就坐下来喝茶。
坐到将近十一点,出报恩寺,仍到马路对面的吴盛兴吃午饭。苏式生煎包味道不错,辣酱拌面则有点干涩,加两勺麻油应该正好。
吃完回寓,稍事休整,拖箱出门,打车到苏州站,乘一点四十高铁至虹桥。傍晚七点落宝安机场,旅行遂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