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随团,总不免有些落落难合。又兼高度近视,一直都怯于下水,然则斐济这样的岛国,不下水就没什么其他选择了。闲极无聊,每天行程结束,大家都自由活动去了,一个人要不回房间,要不就在海边找个躺椅,一杯啤酒,一台手机,打开记事本,拉杂成篇,九天下来也积累了数千字。回到家里整理照片,随图配文,聊以记游。
十一月一日识。
十月二十日
十一点半,一个登机箱,一个摄影包,出门与大队会合。
一点半,自蛇口邮轮中心登船渡海,云灰海雾,天昏水冷。半小时后抵香港机场 Skypie 码头。
两点半,在机场内味千拉面点了一份猪软骨定食,熟而不烂,肥腻生香。
候机时一直盯着 iG 和 KT 的比赛。iG 今天很敢打,但 KT 章法不乱。四点一刻,开始登机,心里念忉着决胜局就要开打,坐下来信号却没了。可恨。
五点一刻,飞机开始加速起飞。引擎轰鸣,飞机终于离开地面,渐飞渐高,披素烟,掠银氛,忽见云海苍茫,铺陈天际。乃睹层云之上,复有层云。再上一层,终于豁然开朗,日光炫目,跳映窗内。天际云霞被落日染红,熔金欲沸,而下方的云层犹然沉睡在阴影里,青冷冷如凝冻铁。
飞机在高空中以 900 公里的时速飞行。倚靠在窗缘内壁,机体与空气高速摩擦产生的剧烈震动通过头骨传过来,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在长途飞机上失眠太可怕了,你不光要与时时袭来的倦意反复缠斗,还要面对时间和空间的双重禁锢。计时则为时尚早,举目又无处可逃,就是想离座放松一下酸疼的腰背,一转头看见邻座的印度友人把头歪在靠枕上,呼吸间夹着一阵阵香甜的鼾声,也只能苦笑作罢。总之硬生生扛着,挺住,捱到飞机落地,方得解脱。
二十一日
凌晨两点,天色稍稍透亮。虽然机翼掠过还是一片幽寂荒寒的蓝色,但往前望去,最远端的云层却已被抹上一道浅浅的暖色,鱼肚白的天际线仿佛是机翼喷印出来的,自西而东,蓝白的分界线越来越清晰。那暖色也晕染渐开,终至于大亮,将黑夜抛离在飞机后面。虽然窗户没有正对日出的方位,但阳光照洒在一旁的机翼上,确然已是天明了。
两点四十分,斐济时间已经是六点四十,飞机开始降落。外面的云层依然密密沉沉,纵然相去万里,却依然阴翳如昨。
海面上白光点点。起初以为是帆船,久之又想未免太密集了。又想大概是海鸟吧?然而海鸟又不会全都那么安逸,只是轻轻浅浅地摇动着,所以还是浪沫吧。
将入岛境,地多丘陵,趋近 Nadi,才露出一块平原来。民居散布,多是平房,阡陌交通,也都是纤细而多弯的道路。斐济人口才八十多万,大概就是所谓的小国寡民。
下飞机。海关把秘书姐姐千里迢迢带过来的速食火锅给没收了。连上机场的免费 WiFi,IG 最后赢了,RNG 输了 G2,悲欣交集,震诧莫名。脑内嗡嗡作响,如在梦中。RNG 昨晚到底怎么了?
地陪导游瘦小精干,讲了几句话,便有人问:
“张导,你是四川人吗?”
“我重庆的。啊呀,我还以为我的口音已经很少了呢。”
张导在斐济已经生活了二十年,“九八年过来的。”他说。
从机场乘车到 Denarau 码头差不多半小时,码头候船也差不多半小时。大家在码头上兑了些斐济货币,又买了些补给品。我只买了水和防蚊液,老张说当地蚊子虽小,叮人却奇痒,国内游客带过来的六神不起作用,一定要澳洲本地产的防蚊液才灵。
登船赴 Tokoriki。天风海涛,碧波万顷。立于船头,海平面从左舷延伸到右舷,划出一道从容的弧线,如张巨弓,让人产生了一种海也有边界的错觉,恍若某个酒店天台上的巨大泳池。几座小岛,或远或近,或小或大,随性地散落在海面上。大岛山峦迭起,小岛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椰林,树影中露出几片遮阳伞,或沙洲上摆了几张躺椅而已。
我们要去的 Tokoriki 便是这班航线的第一站,大约一小时航程。酒店没有码头,大船离岛数百米,便有小船来接驳。摇摆着跨过船舷,瞥见两船之间荡漾的水波,不由一声惊呼:好漂亮的蓝!
初出 Denarau 码头,海水是有些浑浊的碧绿,船行渐远,水色渐深,渐而变成了黛蓝。驶近 Tokoriki 岛,即转为清澈的绀蓝,距沙岸数十米,又变得更清浅了,是充盈着透明感的青绿。水底白色的沙粒和贝壳一一可见,衬得摇曳的水草都显黑了,那水草细看时,却又是绛红色的。
舣船登岛,数十步即至喜来登。酒店效率令人忧郁,我们十点多就 check in 了,当时告知房间还在清理,要三点以后才能入住。饭后百无聊赖,困乏不堪。岛上只建有两家酒店,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地方可逛。酒店东西两端都是礁石,一弯沙滩铺展南岸,宽可数百米,便是我们停舟泊岸的地方。
十二点半,我们就在酒店里用午餐。菜单上有一道 Fijian Kokoda,中文侧注椰奶腌鱼,看菜名觉得是颇具斐济风味的当地菜式,便想着尝一尝。哪知送上来大失所望,腌鱼块咬着像干酪面包烤干了,而配的椰奶汤就是酸一点咸一点的罗宋汤。
酒店栏杆下就是沙滩,栏边灌木繁茂,皆草海桐之属,树影下藏着很多寄居蟹,比寻常所见大了许多,人近之则卑伏如圆石,人去则款缓爬行。有一只蟹壳上涂了个数字 3,好像战斗装甲的序列,颇觉奇特。蹑足而下,想拍它却已隐匿不见了。蜥蜴也多,体态纤小,穿行迅疾,但匍匐不动的时候便很难发现。除此之外则蚂蚁无量数。
吃完饭,便等着前台通知领房间钥匙,然而一直等到三点多,仍是了无进展。期间好几次没撑住,昏沉沉差点睡去。在吧台点了一支斐济当地产的啤酒,辛苦少回甘,喝完了便倚在露台躺椅上,这次倒睡着了,口涎横溢。不料天公也不作美,晴雨无常,不一会便被小雨打醒。
四点一刻,房间终于备妥。这酒店里尽是滨海而建的平房,白顶木墙,自中心划线,分作四间。我们那间位于西南,直面大海,下临沙滩。卸下行囊,合上房门,把自己扔在床上,立马睡去。仿佛一时天地间并无人语,除去自己逐渐深沉的鼻息,就只有门外终古不歇的拍岸潮声了。
晚上正餐份量超大,尽力了也没吃完。餐毕,几个同伴说去海边散步,不一会废然而返,说是太暗了,礁石密布,险恶难行。便一起去大堂坐着,喝酒闲谈,打台球,看世界赛。
EDG 第一把打得挺好,一度甚至觉得很有希望,不料接下来还是连输三局。大概还是实力使然,也算尽力了,何须苛责。
二十二日
九点半,醒了,蜷卧不动,过了片刻才起。盥洗已毕,看早餐却已过点了,便一个人去海边漫行。
礁石皆皲黑,若是水边覆着绿苔还没干的,便滑腻不可行。海水微凉,砂石多是珊瑚贝壳的残余,踏上去砉然作响,清脆动听。
乱石间巨石绵亙,居然自成一条平坦的石径。罅隙之间,积水成泓,鱼虾孓孑在水洼里嬉游,异色纷纭,品类咸多,摇尾弄鳍,也都怡然自得。经过之时,常有某物自水边石缝中窜入水底,身影迅绝,开始以为是蟹,后来听 Hannah 说那是滩涂鱼。
时早潮已歇。海浪渺远,虽汹涌作声,但距岸数百步水势已竭,触岸便只剩下温柔的浪沫了。
海水至清,沙净无泥。沙下面应该都是岩石,浪平往往见之。水色如青绿美玉,海草遍覆,海草多黯淡绛红之色。远观海面,并非纯蓝,层次很丰富,大概说青绛杂出,黛蓝交错才对。
静坐良久,有二鸥先后栖于海中片石上,反身梳羽,仰颈交鸣,方游目骋怀间便已飞去。余亦起行。
一枝死珊瑚,枝桠团圞,被海浪冲在礁石下面。礁石上螃蟹无数,一旦有人走近,便匿于珊瑚的孔穴之中,就算丢石子过去,也只能窥见蟹爪搔动。反正人不走开,便休想再见它们出来。
岩石上也有很多孔穴,里面贮了水的,往往有贝蚌之类栖息其中。伸手去掰,便贴得更紧。摘下来,放在掌心翻过来看,肉色皎然,蠕蠕而动,看上去很鲜美,还是放它回原处好了。
走走停停间,转眼便到中午十二点。一时腹内嚣然作响,饥虫争譁,于是回酒店就餐。
中途遇见林强,驾了一支小艇,持着浆泊在岸边和庄哥说话。听他讲划到海水深处,为浪所掀,覆于水中,幸无大恙。
饭后亦买一舟,每小时才二十五斐济元,价格很便宜。开始想着绕岛而行,工作人员说不行不行,只能在海面上有浮标的安全范围内玩。
操舟入海。一个浪当头涌过,小船儿一阵颠簸,差点翻了,手里拿着浆仓皇无策,随波逐流而已。划了一会,慢慢找到了节奏,才定下心来,左撑右划,进退如意。
划船时切勿惦记着手和脚。浪来了不能用手去扶船舷,在船上浆即是手。脚放好别乱动,一挪动便容易重心不稳。明白了这些关窍,但凭掌中孤棹,虽浪高吾顶,亦何所怖?
在海面上运浆如飞,往返如意,不料把后颈晒伤了。Video by 智昊
载浮载观,海水澄澈,水草摇曳,群鱼悠游,珊瑚贝壳,俯首可见,也不知道海平面下深复几许。在海面上运浆如飞,往返数趟,口干舌燥,又忘了带水,看着一个小时也快满了,于是泊岸还舟。
点了一杯冰可乐,在露台上找了一张藤床,脱帽而卧,怡然入梦,半晌汗出,热醒了。遮额仰望,浓云散开,日光盛放,海面都一变而为湛蓝。
夕阳西下,晚霞绝美,橙红漫天,大家全部聚在海边,或饮或嬉。夕阳之美并非寻常文字可以传写,还是拍照更合适吧。
拿起吉他能弹,张开嗓子能唱,斐济人大率如此。
晚餐吃的是牛排,胡萝卜生脆鲜甜,好吃。
饭毕,在台球室独自消遣时间,有两个人先后过来玩。一位是从新西兰过来度假的客人,一位是酒店的役者,应该是本地人。斐济的中国游客相对少一点,澳洲和新西兰的游客则很多。不过他们都输给了我,嘿嘿。
与诸人会饮于 Mike 檐下露台。明月如盘,高悬天心,孤光璨然,照海边沙白如雪,海浪如翡翠。凉风乍起,潮声拍岸,篱落虫鸣,良夜何其,当此时此境,使吾辈聚饮于此耶?
Mike 是美办同事,韩裔。高中时移居加州,自承打小就是个 Trouble Maker。独行独坐,雅好杯中物,每到一处,必先买酒。在 Tokoriki 时,除了吃饭时间难得一见他的身影,问他都在干什么,答曰坐饮终日而已。然则一旦露面,则高谈善谑,笑声也颇有些浮夸。但无论谁和他坐在一起,凡闻其言听其事,莫不拍手大乐。这大概也是一种很难得的天赋。
二十三日
睡前在群里约好了五点起来看日出。
定了五点的闹钟,却毫无知觉地错过了,等一觉醒来,已然是五点半的第二个闹钟。推开门,晨风犹凉。往东望去,被山崖所阻无从窥见,但西南方已是彤红微露,再不出门便迟了。恰好看见海滩上两个人并肩同行,正是汁哥与裤子,打声招呼,不暇盥洗,拎起相机赶紧追了上去。
早潮拍岸汹涌,昨天走过的礁石尽皆为浪所淹。从崖底的大石上攀援绕行,海浪从右侧冲过来,余沫带着腥味直迸到肩背之上,鬓发都有些湿。汁哥和裤子性格持重些,便说过去太危险,要不就在这里拍一下好了。剩下我一意孤行,仍溯岩石而上,抓住树干,跳上崖顶草坡,才觉得安稳了。
继续往前,忽见日光烂然,从石岰中闪出。翻过石岰,便看见红日才升出海面数丈,海浪中金光闪烁,天际红霞蔚然。站在断崖上,脚底怒潮激荡,两鬓海风呼啸,内心有些激动。就算晚了一点点,但此行诚不为虚。
兴尽而返。到门口发现忘了带房卡,林强大概还在酣睡,敲了几下门,并无反应。不禁想起东坡的临江仙,正是:同侪鼻息尚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树听潮声。在门前呆了一会,汁哥和裤子来喊吃早餐,便一起去了。水果鲜美,但蘑菇烤得有些焦黑,食之颇苦。
吃完饭他们睡回笼觉去了。红日渐高,阳光也越来越烈,昨天划船刚晒伤了颈背,出门都没漱洗,自然也没涂防晒霜,还是先在室内躲着为妙。
时间还有些早,独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大堂一侧,两个厨师正在准备早餐糕点,见我背着相机,便过来问我是否能帮他们拍几张照片。拍完了,看到相机里的预览图,两个人并皆赞赏不已,央着我用 Facebook 传给了他们。
然后我在吧台点了一支啤酒,看阿森纳大胜莱切斯特的比赛去了。第三个进球异常精彩,正兴奋着,那位叫 Jone 的厨师又特意送过来了一小盏西瓜汁,味美冰爽 ,足以助人佳兴。
十点回房,拍门喊林强起来开了门。盥洗既毕,试着躺了一会,可惜睡意早已消散了。于是又爬起来,打算去早上观日出的地方再走一走。
潮平石出,忽生一念,Tokoriki 直径才一千多米,何不徒步绕岛一圈?从礁岩下穿过去,乱石千堆,嶙峋蹭蹬,坎坷难行。在岸边找了一截枯枝,早被太阳晒成惨白,折断枝桠,聊用作手杖,倒感觉轻便又稳当。继续前行越过好几道弯,依然是礁石乱立,无路可寻,偶尔才空出几块小小的平沙。
好不容易找到一片沙滩,已经身在小岛的北岸,看上去和酒店前面的沙滩差不多面积,而砾石更多,想必是没有开发的缘故。四顾沙砾荒芜,杳无人迹,山林寂静,不通蹊径,惟海风吹鬓,狂潮上下而已。
当时体力尚能支撑,但烈日暄背,汗流交睫,眼睛快张不开了。在沙滩上稍作休整,思前则蹈险,退可全身,大概往前也都是礁石,没必要再冒险了。于是原路折返,回到房间冲了个凉。
狂潮击石何汹汹,石身被创犹千重。岿然并立默不语,碎沫腥涎皆迸空。有蟹有蟹何施然,挈妇将雏坐石巅。终古海陆相交战,沧桑于我何有焉。
蟹
从早晨到中午,疲惫不堪,实已近极限,吃完午饭赶紧回房补觉,一直睡到三点才起来。
刚出门欠伸了一下,便看见一个土著黑人立于树荫下,微笑着向我招手。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过去寒暄了几句。他便说这里的椰子超好吃,酒店售二十元一个,他去采才十元一个,颇为古怪。想了想也不妨试试,一笑纳之。
椰子确实不错,但有支吸管就更好了。
后来东哥说他也吃了,然而免费。少杰倒是花钱了,但只花了五块。
所以这小哥是怎么回事?
后来在 Denarau 希尔顿又碰到了相同的套路。某天早上起来,在阳台上伸着懒腰,看下天气如何。一个黑小哥从楼下经过。
“Bula!”他走着,仰头看见我。
“Bula!”
“China?”
“Yep, China.”
“Coconut?”
“No, thanks.”
君子不贰过,当然是婉拒了。
椰汁喝完,在酒店大堂坐着,终日无话。
和林强打了一会乒乓球,球台设在室内,动一动闷热不可当,罢了。
天色将暮,大雨忽至,椰树摇乱,飘洒檐廊。独坐在廊下,半臂都湿。
晚上吃的是自助餐,还有歌舞表演,倒没怎么在意。饭后点了支啤酒,在吧台坐了一会,便回房了。
路边有只很大的寄居蟹,欲走还停,它有些胆怯,我们也没人敢碰它,束手围观而已。
后来我们才反应过来,这压根不是寄居蟹,而是一只幼年的椰子蟹。
又碰见一只蛤蟆,也很大只,在路边蹦跶着,用手机灯一照,立马坐伏不动,蹲下来细看,连呼吸的翕张也看不出,仿佛它天生就是一块安静的石头。小虎说我来打灯,你来拍,不料他仍有些怕,灯光太远没那么亮,我才打开相机,刚才还假装石头的蛤蟆两三下便已窜入草丛。
十一点,睡了。
二十四日
八点,起。今天回主岛。
盥洗毕,坐在露台上,一只小猫施施然而至。摇摇手指,马上过来,摸摸背,喉咙里发出一阵呜噜呜噜的娇鸣,一打滚便躺在地板上了。揉了揉肚子,伸腰,展腹,再爬起来绕着我的小腿蹭了蹭脑袋,十分昵人。
岛上的水可能盐分颇多,洗手洗澡都觉得黏黏湿湿的。猫吸收的盐分多了,容易掉毛,这只三花脊背上的毛已经有些稀疏了,起手稍重便毛毳飞腾,让人好生怜惜。
收拾完了,到前台退房,再用早餐。
岛上八哥很多,悠然游食,遇人不避。客人吃完早餐,如果盘碟还来不及收走,便马上有八哥联翩飞下,咻啾而鸣,呼朋唤友,聚而分食。即便邻座坐着客人也视若无睹,客人自吃客人的,八哥们叽叽啾啾,喧腾若市,只顾争着享用它们的大餐。
抵抗那节拍,
异国语言的热情歌声,
坚守属于游客的疲惫面孔。
十点半,乘船返回 Denarau 码头,十二点一刻到了。
晴空蔚蓝,白日高照,天气很热。好在从码头到我们预订的酒店很近,只需几分钟的车程。十二点半,抵达希尔顿酒店。
Tokoriki 岛小,除了酒店内运送行李的电动车以外,并无一辆汽车。斐济本岛多老爷车,多旅行车,新车则多丰田。出租车的涂装都是简洁的黄色或橙色,鲜明利落,如果是比较复古的车型就更可爱了,偶有白色。
去云景阁用午餐。店主四川人,麻婆豆腐正宗地道,风味大佳。
服务生特地抓了两只活的椰子蟹出来,硕大如盘,触须皆戟指,放置于地,张鳌横行,观者辟易。老张说椰子蟹能用鳌夹开椰子,取食椰肉,威力惊人。所以蟹往哪走,那边的人就尖叫闪避,场面欢乐。
既烹,滋味绝美,蟹黄浇饭亦佳。
点饮料的时候,服务生推荐我们尝一下这里的美年达,菠萝味,国内没有的,他笑着说。不料送上来之后 Mike 捧腹大笑,原来他夫人最爱喝,每次去超市都是论箱买,冰箱里随时备用,所以美国大概也很流行。
返回希尔顿,取了房间钥匙。因为预订的房型不够了,酒店给我们随机升级了房型。
所以我们很幸运地住上了更好的房间。两室一厅,大概六七十平。厨房厨具一应俱全,自己想下厨采办原料就够了。洗衣机烘干机俱全,以至于庄哥和智昊三天两头送衣服过来洗。两个卧室都有独立卫浴,各出一个阳台。朝北的阳台直面大海,靠墙还放着一台烤肉机。这样的空间和功能,一家老小住起来都足够了,也很惬意,两个大男人住则未免有些奢侈。
稍作休憩,五点才起来。去看夕阳。
这里的海水比较浑浊,沙质虽软,但泥也多,踩下去满脚污淤。回想起 Tikoriki,便越发觉得那里的沙滩可贵。
N4
天黑以后,大家就在沙滩边的 Maravu 亚洲餐厅用餐。点了个咖喱牛肉,外加一瓶 Fiji Bitter。咖喱香料倒是够多,味觉层次也比较丰富,但关键的问题却很致命……咖喱稀而少。我还是偏爱浓稠一点的咖喱,拌饭太香了。
吃完了,签单结账的时候随手拍了一下厨房忙碌的场景,不料节外生枝。一位女经理很热情地过来请我帮忙多拍几张,然而拍完之后并不马上让我离开,而是请求我在 TripAdvisor 上给餐厅好评。
这已经有点让人不快了。TripAdvisor 的点评界面又很莫名其妙,屡次提交都不成功。我跟她说,要不照片先传给你,点评我可以回房间慢慢写。但她并不理会,硬是看着我提交了才罢手。事后细想,这种情况明确一点拒绝就好,我的拒绝困难症是要治一治了。
其他人吃完饭之后聚在裤子的房间玩桌游。我一向不擅长这种需要表演和揣摩心理的游戏,于是婉拒。回房间整理照片,并记游。
睡前泡了个澡,十一点睡。
二十五日
六点半,起。盥洗毕,又收了昨晚洗的几件衣服,睡前放进烘干机的。闻一闻,居然也隐约有一种阳光晒过的味道。
喊林强起来。领队说今天八点出游,宜早起。
入海迢逓,路途颇远,单程便需两三个小时。不过在船上拍照倒是极方便的,走几圈便熟了,无论乘客船员都很友善,每次我举起镜头,人人皆报以微笑,心怀感恩。一路为了传照片加了很多人的 Facebook,同伴说我可以收费交片,庶几可以补贴旅费;又说这是全球流摄影交友,优势在于毋须通晓彼此的语言,亦备一笑。
十一点,乘船至 Tivua 岛,即俗所谓心型岛。方可数十步,潮来或尽没于水,所以下午三四点就需返回。大家或游泳,或潜水,也有玻璃船载人观览水下生物,美丽的网红小姐姐追逐着无人机在沙滩上奔走嬉闹,银铃般的笑声随风而至。吾与二三子坐茅亭下,饮冰啤酒,海风时至,凉爽得就像冰箱门突然打开,闲饮闲谈,亦自得其乐。
中午在岛上吃了简单的自助餐之后,潜水的人换了片水域继续潜水,美丽的小姐姐已不知转去捕捉何处的美景,我们这些闲人却还是回到原来的茅亭下闲坐。两点左右,领队过来召集大家登船,于是返航。
四点半,抵 Denarau 码头。有人提议晚上去渤海餐厅吃饭,大家都说同去。当地中餐很多,人气高而风评好的有云景阁、渤海、盛泰、品天下等几家,在 Nadi 五天,基本都一一光顾过了,但渤海应该是其中味道与价格综合起来最值得推荐的。
回房小憩。才出门,见海面上夕阳凄绝,欲形诸语言文字,则恐文字未工,语言无力,皆不胜其美。
渤海椒盐琵琶虾绝赞,香脆不可当,更胜于之前的椰子蟹,各种鱼鲜亦大佳。唯独海鲜豆腐汤差了一些,味薄且腥,此外则皆尽其妙。按人均计算,价格几乎只有云景的一半,太值了。
第二次来渤海又点了一份葱姜琵琶虾,亦美。
回酒店,庄哥送衣服来洗。洗澡,枕边一瓶 Fiji Bitter,一边喝一边整理照片,十点半睡了。
深夜两点半,被尿意催起,此后辗转至五点始寐。
睡前还是少喝点好。
二十六日
访原住民部落,其地僻远,坐船都要三四个小时,中途还需换乘。墨池,汁哥,Kuki 与方婷不去,掐指一算,这都是昨天和我一起坐在沙滩上喝酒谈天的闲散人,跟在队伍后面挠头细想,似乎有哪里不对?
先乘大船出海,至一码头,则换作小舟。小舟航行一小时后,又泊于小岛。岛名 Moruriki,据称即汤姆汉克斯那部荒岛余生的拍摄地。双岛对峙,奇峰并立,风景尚佳,Help Me 文字还镌在沙地上,笔画都不曾乱。
下船时鞋没在沙里,走起来不太舒服。正午潮平,寻思着也不会被浪冲走,索性甩脚把鞋踢在沙上,赤足行于礁石之间。不料岩砾遍地,硬而且锐,仿佛战场上洒满了铁蒺藜,脚底生疼,步步惊心,惟石缝间的细沙可以落足。爬到一块岩石上,石高丈余而已,攀上爬下却花了半个多小时。
奇石嶙峋,若斫下来想必都是最上等的太湖石,五色杂呈,砂红为主。其中铜绿色的石头皆圆润有光华,散落乱石间,如遗翡翠。
登其高处,海浪灌涌在石罅中,足底甕隆作响,放怀长啸,惜无人应。
不过还没上岛,几个人便嚷起来,从右舷向南望去,海面上一岛横卧,白屋银沙,朗然可见,不就是前几天停宿的 Tokoriki 吗?一问船员,果然如是。等到 Moruriki 停船靠岸了,更是群情激愤,怨声四起。原来我们住在 Tokoriki 时,好几个人参与浮潜,就是快艇载到这个岛然后下水。既然这么近,为什么不在那几天安排,非要回主岛然后再大费周章过来呢?面对大家的质问,领队赶紧道歉安抚,老张嘿然不应。
在 Moruriki 消磨了一个小时,返回船上用餐,然后没多久便到了 Yanuya。
到达 Yanuya 岛上的原住民村落,差不多是中午一点。出发前,导游跟我们交代岛上的避讳事项:游客需免冠,因为只有酋长能戴帽子;女士不能露肩及膝以上。所以在我们想象中,这应该是一个原始荒蛮的旧部落形象。
到了之后,远远看见岛上的民居,五颜六色的简陋板房,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兽皮、茅草与木头组成的部落建筑,内心不由泛起一丝失望。上岛参观,其实也有教堂、医院、学校,虽然简陋,但也在向现代的生活方式转变了。作为游客,我们当然不能自私地要求这些土著停留在原始部落的生活形态,但导游先给了我们一个虚假的印象,也不能不任其责。
登岛,先拜访酋长长老。有意思的是,三个人都光着头,虽然分不清谁才是酋长,但明显他并没有刻意彰显自己戴帽子的特权。酋长和长老为我们举行了欢迎仪式,举碗劝饮,碗中是用传统方式榨取的植物浆液,从一个漆黑的大铁盆里舀出来,色浊而味淡,不知道是哪种植物。女士们都喝得有些勉强,蹙眉掩口,如果能过滤一下应该就容易多了。
屋外的檐廊下设有简单的市场,所售的物品都有些粗糙简陋。挑拣良久,最后买了一个用椰壳制作的部落战士,辫发散结,吐着一条红彤彤的舌头,看着冥顽不驯的,十分可喜。
一个小女孩捉到一只寄居蟹,放在长椅上,另外一个更小的小女孩也凑过来玩。虽然有些腼腆,但也一点不怕,眼睛圆而大,目光闪闪,略微有些好奇地观察着我们这些游人。村落中的儿童看见游人非常兴奋,远远地大声喊着 Bula,童音烂漫,天真可爱。
归路漫漫,大家都有些疲惫。那个小伙子见我们昏沉欲睡,还有人晕船,便主动过来找我们做游戏:农场里有四只驴,打死一只,还剩几只?我答对了,奖了一罐啤酒。
他后来看我拍的照片,很高兴,可惜他还没有自己的手机,便拜托我把照片发给了他船上的同事。然后他同事又把所有船员的照片都搜刮走了。
告别小船,我们到码头转搭库克船长号回到 Denarau。
当夜在盛泰吃的,有中英文两份菜单,而中文菜单往往贵上两三成。问老板娘,支吾而应,不能作答。烹制的手法也和传统中餐不太一样,用很多淀粉,酱汁浓稠。好在海味鲜美,吃起来也还不错。
白天没去的四位在这里吃了午饭,评价颇劣。问罢,点的都是家常菜,却没吃海鲜。以此总结,在斐济吃中餐,还是海产较为稳妥。
二十七日
前几天都在大堂附近的 Nuku 吃早餐,今天发现酒店的东侧有个 Koro 餐厅也能吃早餐,离房间更近,环境也好。轩明几净,可惜又是阴雨天。
吃完回房,坐写游记。林强本来预约了去跳伞,下雨悬置,也在房内躺着。
十一点半,东哥发消息来问要不要去渤海吃午饭,遂与林强同往。四人恰成一席,点了几个海鲜,十分尽兴。
饭毕,大家各自散开,任意闲逛,我便一个人去了 Nadi 市场。以吾国标准而言,Nadi 才一条主干道,也不过是双车道而已,横街仄巷固所不论,名虽为市,实则与我老家的小镇规模等同。然市场广大,客贩繁多,人流攒动,却不是国内的寻常菜场可比。
市场内所售,蔬果鱼肉皆有之,香辛料有之,箕帚日用亦有之。鱼鲜海产单独在一个房间内,内外设两重门,鱼腥隔绝,不出门外,国内很少见这种配置。推门进去,房间颇狭长,只有一排柜台,鱼都摆陈在案板上。这里不能蓄水养活鱼,是以腥味特重。
市场里面光线昏晦,转了一圈,照片的质量不高。于是出来,游走于场外遮阳篷下,光影相交,拍得就舒服多了。
斐济人性格开朗,喜欢拍照。照面说声 Bula 问好,举相机示意,立马拍好姿势进入状态,很少有人拒绝,实在是街拍爱好者的天堂。这点和印度很相似,当然,斐济印度裔的比例也很高,目测市区过半。而酒店区的服务员大多为原住民。从酒店去码头,途经别墅区,则碰到的又几乎都是白人了。
返回酒店,小睡。天色阴沉,将夜乃出,徜徉海滨,细雨如丝,寒潮如诉,回首酒店繁华处,华灯闪烁,音乐震荡,亦何寂寥。
晚餐在 Coffe Shop 草草吃了,Schweppes 味道太古怪。
Justin 与 Mike 比我们早一天返美,与大家告别,剩下的人都聚在裤子房里煮泡面吃。
最初是秘书姐姐担心大家不适应斐济饮食,特地捎了两大箱泡面过来,里面甚至还有速食火锅,可惜入关被查缴了。然而到第七天了,这些泡面还无人问津,或者只能怪斐济的海鲜太好吃,又实惠。直到美办同事先回,收拾行李才想起来,怪可惜的,赶紧组织大家一起吃了。
他们吃完了又开始玩阿瓦隆桌游,我拍了一波照片,敬谢不敏,先行告退。
回房间看英雄联盟观世界赛,IG 三比〇横扫 G2。智昊来收衣服,也兴奋得不行,顺便提了句:“RNG 到底是怎么输给 G2 这种队的?”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干他妈的 RNG!”
其实很爱 RNG,很伤。
十二点睡了。
二十八日
六点半,醒了,阳台上日光投影,晴了。
倚枕记游,拖到八点才起床,又去 Koro 吃了早餐。晴窗半幅,窗外面是碧海蓝天,泡了一壶咖啡,悠悠然喝了四五杯。
邻座的女士用着一台很迷你的笔记本,大概是日本人。
回房间拿了相机,徐行至 Denarau 港。沿着河湾往上游走,通过一座桥,差不多二十分钟便到了。斐济的司机很友善,行人过马路,车皆先停。
码头很小,转了一圈,也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型商场的规模,盘桓良久,终无所获。碰巧相机内存卡又满了,于是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廊荫半檐,咖啡一盏,消磨永日。
午餐在 Nadina 点了个牛排。坐在檐下,分明与蝇虫争食,挥之皆去,去而复来。还有几只黑色小虫落在稠白色酱汁上,再也飞不起来。幸福而悲壮的虫生。
傍晚,夕阳绝美,海岸线蜿蜒不绝,彳亍于海边,侧身四顾,竟觉得无一物可以入镜。在吧台点了一支 Fiji Bitter,杯酒在手,差可忘忧。
二十九日
四点半,起。退房。
五点半乘车往 Nadi Airport。
下午两点半于香港机场着陆,过关后各自还家。旅行遂告终。